
年底,國內4家研究機構——中國長江三峽集團公司中華鱘研究所、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研究所、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、水利部中國科學院水工程生態研究所監測發現,野生的中華鱘已經持續2年沒有產卵。處于長江入海口的長江口中華鱘自然保護區管理處也證實,2014年未監測到新出生的中華鱘幼魚游入大海。長江口中華鱘保護區是中華鱘幼魚游入大海的最后一站,這里沒發現,那基本上能證明長江上游——中華鱘的產卵場——真的沒有繁殖。
而事實上,這已是長江流域連續兩年沒有監測到野生中華鱘幼鱘。也意味著,2012年、2013年兩個自然年,長江流域基本沒有中華鱘繁殖。
業界普遍焦慮:如果這種狀況仍然持續,野生中華鱘有可能滅絕。它們已經在地球上生活了1.4億年,正因為與恐龍屬于同時代,被稱為“水中活化石”。
不過,這樣的焦慮在今年4月有了一線轉機。
今年4月,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東海水產研究所向外界透露,2015年4月16日,科研人員在長江口長興島南部、長江隧橋東部水域監測到一尾野生中華鱘幼魚。經東海水產研究所科研人員鑒定,此次發現的中華鱘幼魚為2014年秋天產卵繁殖。往年,上游秋季繁殖的中華鱘幼魚洄游至長江口,最早也要等到次年5月中上旬,且幼魚體長多在15厘米左右。此次監測到的時間比往年提前了約一個月,而幼魚體長僅10厘米。
此消息一經媒體發布,最先炸開鍋的,是正黯然神傷的業界。歡欣鼓舞的自不在話下,當然,質疑者也有:憑什么證明發現的就是中華鱘而不是其他鱘?又怎么證明是野生中華鱘幼體而不是逃逸出來的養殖中華鱘?
事實上,4月中下旬,業界對發現的是不是野生中華鱘尚有爭論。正方專家表示,研究這么多年,不會中華鱘也不認識。難道要把好不容易監測到的幼魚拿去做監測,萬一出狀況怎么辦?
好在,爭論尚未持續多久,中華鱘幼鱘又陸續“浮出水面”。
2015年4月21日,保護區管理處在上海長江大橋以東3公里水域監測到一尾鱘魚幼體。經專業機構分子鑒定,確認為中華鱘。
接下來的時間,中華鱘幼魚像約好了似的,成群而來。每天,保護區管理處都要接幾十個爆料電話,都是漁民發現中華鱘幼魚,要送到管理處。保護區只能緊急擴建暫養池……
截至6月16日,保護區管理處已在長江口水域監測到野生中華鱘幼魚545尾。而截至記者發稿,送到保護區管理處的中華鱘幼魚已經超過一千尾。“大多都是一兩年的幼鱘。受傷的我們立即救治,無恙的放回水域,已經死亡的,要么做成樣本,要么送去第三方機構檢測,確定萬無一失是野生中華鱘。”陳錦輝介紹。
而從長江流域江蘇段傳來的消息,今年,他們也監測到中華鱘幼體。其數量也是近三年最多。
此時,專家基本達成一致,今年監測到的,基本就是野生中華鱘,首先,有權威的第三方機構做比對,證明就是野生中華鱘;其次,如果是逃逸出來的人工養殖中華鱘,數量不可能這么大。
“今年在長江口監測到中華鱘幼鱘,就證明去年秋冬季,在長江中上游,應該是有中華鱘繁殖的。而且,從長江口中華鱘幼魚監測數量來看,今年的監測數量相對較高,是2004年以來的第三高,說明去年野生中華鱘產卵群體具有相當規模。”保護區管理處劉健說道。
仍舊難尋“第三產卵場”
繁殖需達到四個要求
中華鱘幼魚為什么再現,如果原有產卵場沒有繁殖,那么新的產卵場在哪里?為什么今年最初監測到的時間比往年提前?
這一切,要從葛洲壩截流說起。
中華鱘存在的1.4億年間,每一代都出生在長江淡水水域,幼鱘順流而下,游入大海,等到性成熟后,再沿著“來時路”溯源而上,回到長江淡水流域繁殖。一般雄性中華鱘至少需要8年,雌性中華鱘需要14年。
至于溯河洄游的機理,目前還是一個謎。但可以確定的是,在葛洲壩建壩之前,中華鱘的繁殖地在長江上游600多公里的金沙江段,有史料可查的產卵場至少有16處。但1981年,葛洲壩建壩截流。許多老漁民都目睹了那一刻,逆流而上的中華鱘因為無法越過大壩,有些“傻傻地”撞上大壩,有些被迫在壩下徘徊,它們中不少被發電水輪機攔腰截斷,或是被捕上岸,成為餐桌上的菜肴。
科學家們隨后發現,失去長江上游的產卵場后,中華鱘在葛洲壩下游5公里宜昌江段尋找到了新的產卵場,這是近些年來,科學家證實的幾乎唯一的產卵場。因為少而珍貴,這里成為中華鱘的重要保護區。
與之相應的,則是中華鱘野生種群數量的急劇下降。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首席科學家危起偉介紹,葛洲壩截流前,長江里的中華鱘繁殖群體能達到1萬余尾,截流后,1983-1984年驟減到2176尾,2000年僅有363尾,2008年,許多專家估計僅有不到200尾中華鱘參與繁殖,農業部就此暫停了科研捕撈。
事實上,中華鱘的繁殖能力并不低,在葛洲壩截流后的第2年,科學家們發現在被擠壓后的產卵場大量的魚卵堆積成了小山,一條魚的魚卵能占到體重的1/4,而一條野生的成年中華鱘,能長到200至300公斤。危起偉認為,只要他們還能繼續繁殖,野生種群的存續就有希望,然而到了2013年和2014年,這個最后的產卵場無奈宣布:沒有監測到中華鱘幼鱘。
早在今年4月,東海水產研究所監測到今年第一尾中華鱘幼魚的時候,研究所副所長莊平就分析認為,要么中華鱘在離長江口更近的地方尋覓到了新的產卵場,要么就是在原先的產卵場提前繁殖。
而危起偉則認為,其尋找到新的產卵場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,但是這個新的產卵場在哪,產卵場會不會發生轉移,以及今后是不是同樣能監測到中華鱘幼鱘,這些都是未知數。
其告訴早報記者,中華鱘的繁殖,簡單說,需要達到四個要求:一是流速;二是溫度;三是要有親本中華鱘;四是河床質。從這些方面綜合分析,他推測,新的產卵場應該不會在河口一帶,也就是不會在江蘇上海一帶。
其稱,中華鱘的繁殖,需要河床不是泥,起碼要有鵝卵石或者粗砂。因為泥底很容易使中華鱘魚卵窒息。就這一點來說,長江中下游的河床基本都不太符合要求。
而葛洲壩對中華鱘的影響,除了負面影響之外,客觀上也有一些新的狀況出現。比如,截流蓄水后,其水質相對變清,將粗砂沖走,河床變硬。按照現有的情況分析,長江中游水流速度基本能滿足中華鱘對水流的要求。
再就是溫度。此前,科學家們對于原有產卵場兩年未檢測到幼魚的原因,疑點大多集中在水溫上。業界普遍認為,適宜中華鱘繁殖的水溫為16℃~20℃,這是一個很小的變化區間,在中華鱘10-11月繁殖期中,若是水溫達不到這個區間,中華鱘則無法順利繁殖。
河海大學夏自強等人分析認為,受葛洲壩滯溫影響,2012年宜昌江段的10月平均水溫分別為20.4℃和21.4℃,高出多年平均值19.7攝氏度。到了2013年和2014年,待產卵的中華鱘一直等待到12月,水溫還是沒有降到20℃以下,記錄顯示當年產卵期平均水溫23.8℃,它們的性腺退化,最終失去了產卵的時機。
當然,對于這一說法,目前科學界尚處于爭論階段。不過,危起偉認為,綜合中華鱘繁殖的四個主要條件,他認為,如果有新的產卵場的話,其中位于湖口段的可能會更大。“但是即使將可能性縮小到這一段,其范圍也在幾百上千公里,要尋找絕非易事。”